今年67歲的朱周貴春,是大家口中的「少年阿嬤」,十多歲就出嫁的她,現在膝下的子孫們都已經長得比她高出許多;而生活中她最喜愛的,除了看見這些子子孫孫回來探望阿公、阿嬤之外,聽到她的孩子、孫子們搶著要阿嬤替他們手編一條獨一無二的小草蓆、小草帽,也是她身為一個祖母,最感到驕傲歡喜的事了。
家庭即工廠 女人撐起半邊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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跟所有民國30~40年代出生的人一樣,朱周貴春在5、6歲的孩提時期,就跟在她的祖母身邊學習藺草編織。當時大甲帽蓆產業正盛,外銷到日本、歐美、大陸……產量供不應求,因此家家戶戶的婦女都全心投入在生產草蓆、草帽的行列中,而她們的收入所得,甚至比家中男人出外工作所賺得的薪資還要高,「所以,不會做草編的女性,還不敢嫁到大甲來呢!」朱周貴春笑著談起大甲地區「女尊男卑」的特殊文化。
或許是從小就在祖母身邊當個小助手,耳濡目染之下,朱周貴春的手藝不斷精進,從原本只能做最基礎的編織,一直到後來,朱周貴春不但把祖母的手藝全學成了,嫁入夫家之後,也靠著她的雙手,和丈夫共同編織出一個安穩的家庭。民國69年以後,大甲的帽蓆產業因為敵不過大陸的廉價工資,逐漸沒落,朱周貴春一家也因而北上謀生,直到民國81年,才又回到大甲老家的懷抱,而退休的朱周貴春也終於再有機會,重拾年輕時的精巧手藝。
工續繁複 三角藺草細細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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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周貴春說,藺草編織的準備工作,大致要經過選草、挑草、搥草、揉草之後,才能開始進行編織。原本野生的藺草是沿著大甲溪、大安溪濕地生長的一種淡水草,成為經濟作物之後,農家便在水田專事種植藺草,經過採收、曝曬之後,再供給草編業者使用。藺草的收成可分3期,其中以農曆7、8月間收割的藺草品質最好,不但富有彈性且色澤溫潤,都是拿來做成高單價的藺草編織品。而當編織者拿到這些藺草,就要剔除、挑選出完整、沒有斷裂的藺草,並且依照色澤分類,如此編織出的成品顏色才會一致,也才能控制成品色澤的深淺,這就是「選草」的目的。而經過挑選後的藺草,必須再用手縫針細剖開來。朱周貴春拿起她的老花眼鏡,戴上鼻樑,說:「做這個就是很耗眼力啦!年紀大了,做起來真的很吃力。」朱春貴將針尖刺入藺草中,食指壓在上方、中指抵住下方,兩指做了個小角度的扭轉,嘶的一聲,藺草剖了開來。仔細一看,這才發現,原來藺草的形狀呈立體三角形,中間的部分則填充著海綿質,也難怪在大甲地區,藺草除了被稱為「大甲藺」、「蓆草」之外,也被稱為「三角藺」,原因就是由此而來的。而一根藺草,最多只能剖成3支,剖得越細,製作出來的成品就越精緻,價格當然也就跟著節節高升。
用細針挑開來的藺草,紮成一綑綑後,就利用木槌開始搥打,施加重力的目的在於加強藺草的緊實、堅韌度,讓成品更耐用。但如果喜歡觸感柔軟的人,可以再延長搥打的時間,製作出來的成品也就會更貼伏身體的弧度;接著,朱周貴春拿出竹編的插箕,把藺草置於其上,噴上些許水霧,就像洗衣服似的開始搓揉,而這個步驟也是為了讓藺草更為柔軟,才能利於編織。
無師自通 大甲人的龍鳳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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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天朱周貴春示範的,是最基本的方形大甲草蓆。草蓆的編織與草帽不同,草帽是從帽筒的中心開始起底,但草蓆則要從蓆邊開始編織,順序則是由下而上,且看著反面製作,然後一邊編、一邊接草,所以,如果草蓆上還要編入文字或圖案,就必須上下顛倒、左右相反的編進草蓆內,對於方向、順序、空間等各種抽象的感覺,都是一大考驗。也因此,在藺草編織的領域裡,最著名,也代表著工藝師最高技藝的,就屬「龍鳳蓆」的編織了。
要編織一整面完整、沒有瑕疵的草蓆,其實已經是耗工耗時的工作了,更何況要在草蓆上,以不起底稿的方式,編織出栩栩如生的龍鳳,其難度可想而知。朱周貴春說,大甲能成為草蓆、草帽的代名詞,是因為這些蓆、帽,當年都是從大甲外銷出去的,但說到製作,苗栗苑裡的風氣卻是更盛於大甲。也因此,過去曾編過龍鳳蓆的老師傅,都是出自苗栗苑裡,而朱周貴春卻打破了這個傳統,她到公開展示的場所觀摩前人的作品,在心中想像、臨摹編織的技巧、順序,便開始實際動手製作編織自己「無師自通」的龍鳳蓆。
阿嬤的愛 溫馨傳承下一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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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或許一半是熟能生巧,一半是天生吧!我太太確實沒有人教她,她就這樣自己摸索、摸索,就編出了龍鳳蓆。」朱周貴春的先生忍不住替妻子叫屈。因為當朱周貴春編織的龍鳳蓆被邀請展出後,就受到許多外界的質疑聲浪,認為這麼困難的技藝怎麼可能無師自通!但朱周貴春不但確實編織出了屬於大甲人的第一面龍鳳蓆,當自己的孩子結婚時,她也再編一床龍鳳蓆送給新婚夫婦,證明了她絕不假他人之手的技藝實力。
現在的朱周貴春雖然早已不再靠藺草編織維生,但她鍾情於藺草編織的心情依舊熱絡,即使她的視力已經大不如前,也不能久蹲久坐,從年輕時就因為挑草工作而被磨平的指紋,到現在都還長不回來,長時間靠在地面工作而腫起的腳踝,也再也無法變得纖細,但她還是歡樂欣喜地替兒孫們編織著一個個有名字縮寫的坐墊、枕套、帽子……,身為一個母親、一個祖母的體貼與細心,就像藺草所編織的草蓆、草帽一樣,一直都是如此細緻、芳香,永遠耐人尋味。
【完整內容請見《悅讀大臺中》2012年7月號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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